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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37层的私人套房,香槟色的壁纸,米色的羊毛地毯,象牙白的家具,卧室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江景。

    谢景迟靠在床上,面前的简易阅读书桌上摆着笔记本和一叠专业书。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财经向的谈话节目,谈话的主题是劫后余生的谢氏。

    随着方如君伏法、谢明耀被带走调查和案件的调查报告公布,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谢氏风云逐渐淡出大众的视野,但在专业人士眼中,这场旷日经久的内斗远远没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谢予书上任后又召开了两三次紧急董事会议,罢免了公司四成以上的中高层,一周前,这群人以公司董事会召集程序违反《公司章程》《董事会议事规则》等相关规定为由,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撤销董事会决议,目前沄港市清河区人民法院已受理。

    镜头给到刚走出法院的谢予书一个特写。

    在谢景迟的记忆里她是高傲冷漠、无坚不摧的女战士,然而在现代技术的高清镜头下,她的黑眼圈和沧桑疲态无所遁形。

    谢予书拒绝回答记者有关这场闹剧的每一个问题,只是在助理的陪同下坐上了那辆久候多时的加长轿车。

    望着车子离去的背影,谢景迟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长久处于沉重压力下独木难支的憔悴。

    那个姓曹的专家侃侃而谈,姓金的主持人偶尔捧哏两句,谢景迟听着听着,总觉得脖子后面有点痒。

    手术留下的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会伴随着瘙痒,他顾忌着文主任的嘱托没有上手去挠,但痒这种东西越是刻意地想要忽略就越是折磨人。

    就在他将要无法忍耐之际,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像赤道附近某个不知名的热带小国,潮湿灼热的夏夜尽头最后一朵盛开的玫瑰。

    随着血液中的西地安唑被逐渐代谢掉,他的信息素又回来了。

    这一次,玫瑰和荔枝馥郁甜蜜的香气里没有再沾染寒凉的冬雪和清新的薄荷,一如他遇到那个人从前。

    像这样放任信息素失控会打扰到同楼层的其他人,谢景迟愣怔了一会,下床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找起来。

    上次来做客房服务的赵经理除了两种形态的抑制剂还顺便给他带了一瓶全新无拆的信息素阻隔剂。

    阻隔剂是谢景迟从小用到大的牌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新包装,看起来颇为陌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一成不变的东西,他发了会呆才被后颈腺体附近越发强烈的瘙痒唤回了神智。

    ——假如他心里的名字也能像撕掉旧包装换上新的一样容易就改变就好了。

    就这样,谢景迟过上了白天看书复习,晚上很早就上床睡觉的颓废日子,如果他能睡得着的话。

    他浑浑噩噩了一周半,除复以外基本不出门,直到接到江敛的电话。

    简单的寒暄和问候之后,江敛拜托他代替自己来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

    “不是那种很麻烦的应酬,没请什么外面的人和媒体,普通家宴级别,你过去的话就当是过去散散心。”江敛继续说,“老赵的小儿子是个Beta,和你读同样的专业,明年好像也要出国,你要不要和他聊聊,做个朋友什么的,以后也好互相照应……”

    谢景迟弯了弯唇角。如果这个素未谋面赵叔叔的小儿子不是个Beta的话,他都要以为江敛是在给自己相亲。

    “那我要准备什么?赵叔叔的儿子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礼物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跟老赵打过招呼,你只要人到场就好了……”

    担忧的中年Alpha有数不清的话要说,谢景迟把手机丢到一边,等江敛絮絮叨叨完了再把手机捡回来。

    “知道了,舅舅,我会去的。”他回答道,然后在江敛听出他情绪不对以前挂掉了电话。

    让他一个婚姻失败的丧家犬去参加别人的婚礼,真亏江敛能想得出来,还有那个“赵叔叔”居然真的答应了……谢景迟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蓬松的羽毛枕头里。

    他知道的,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江敛从来都是好心,只是他不愿直面自己的失败罢了。

    江敛办事从不让人失望,说好没两天就让人把请柬给他送了过来。

    大红的鎏金请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几分分量,拉开后一丛茂密的剪纸镂空石榴花横跨左右,花丛下,清秀雅致的小楷工整地写着新郎和新娘名字和一段话。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婚礼当天,长久为失眠所苦的谢景迟极其罕见的一觉睡过了头,睡到曾嘉连着给他打了十七八个电话问他怎么还不下楼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要出门办事。

    他匆匆更衣洗漱下楼,曾嘉的车停在路边,看他来了,曾嘉探出头朝他比了个赶快的手势。

    上车后他连安全带都还没扣好,曾嘉就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

    举办婚礼的场地离这边至少有二三十公里,曾嘉绕开几条拥堵的主干道,走了不知道多少条小路,总算赶在十二点前到了大致的位置。

    庄园张灯结彩,红白黄三色的观赏用月季扎成铺张的鲜花拱门,两侧的落叶乔木向道路的中央伸出弯得恰到好处的枝条,搭建出一条深绿色的弧形隧道。

    哨岗处的门卫拿着谢景迟递过去的请柬磨磨蹭蹭地检查了半天才给予放行。

    曾嘉的那辆白色奥迪驶进林荫深处,而在他们的后方不知何时多了条小尾巴。

    “居然有人到得比你还要晚。”曾嘉打趣了谢景迟一句,“这什么车,看着挺贵的。”

    在后视镜里,谢景迟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明明很容易就能超车,但这俩黑色迈巴赫像打定了主意,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迈巴赫。”

    曾嘉去年才买的车,对这些事情比平常人要关注一些,“大概多少钱?”

    谢景迟看了他一眼,他没懂谢景迟的意思,又催了一遍,“说嘛。”

    “国外的限定款,国内没有。”谢景迟报了个数字,“我记得应该是这个价。”

    曾嘉陷入沉默。

    “你怎么这么清楚?”

    这次轮到谢景迟沉默了。

    他总不能说那辆车是他亲自挑给某个人的生日礼物……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