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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是个寻常的阴天。

    前一晚夜里下过一点小雨,空气湿润而清新。夹道边种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月季花开了,花朵有杯口大,花团锦簇地挤在一起,明艳的色彩冲淡了阴天独有的灰暗。

    早晨七点多,到学校后,谢景迟像往常一样拿起书包准备下车。

    “下午我有会议,可能要晚一点到。”

    谢景迟去开车门的手僵在原地。

    秦深好整以暇地回看,他目光心虚地飘落到别处。

    “你看到了啊。”

    “我以为你放在那里就是等着我去看。”秦深的话里听不出太多感情,“难道不是吗?”

    “也没有非去不可。”谢景迟很有些煎熬地小声说,“你愿意的话……给她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你来的。”

    “你知道吗,谢景迟?”

    明知不会是什么好话,谢景迟还是只能讷讷地顺着他的话往下,“知道什么?”

    “蒋喻很好奇你每天都在学校里干什么……”

    谢景迟扭过脸,无意中和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神对上。

    约莫是在忍笑,司机的脸颊边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略显怪异的表情。

    察觉到谢景迟正在看这边,司机把脸侧到边上,却让他上翘的嘴角更加明显了一点。

    “也没干什么,听课,休息,除了这些还能干什么?”谢景迟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他只希望这个人能在得到答案以后放过自己,不要再继续这种堪比酷刑的对话。

    “是吗?”秦深不置可否,接着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在看过你的成绩单以后我也有点好奇,所以我觉得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成绩单是自己放的,要怪就只能怪当时的自己。自作自受的谢景迟没再理他,拿着书包逃一样地下了车。

    谢明耀就从来不管他在学校里做什么,他希望在这方面上蒋喻和秦深,尤其是蒋喻能够多多向谢明耀学习,不要整天思考一些没有结果也没有意义的事情。

    “小迟。”

    二三节课中间的大课间,谢景迟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盯着窗外那颗枝叶繁茂的老梧桐发呆。

    刚从办公室回来的陆栩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他是在为下午的家长会发愁。

    “怎么愁眉苦脸的?”

    被叫到的谢景迟仰起头,从下往上地看向陆栩——仰角的话,陆栩的脸变得很陌生,很难认出来。

    “有事吗?”

    陆栩看了他一会,谨慎地问出憋在心里好几天的问题,“下午家长会你家到底谁来?”

    四月底是高中最后一次大型模拟,机密命题、计算机阅卷,全省叫得上名字的高中都会参加,除了考场还在本校外一切都和高考没什么区别。

    高三每次大型考试结束后都会开家长会,这次也不例外。谢景迟本打算像过去一样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谁知班主任老师特地在所有人面前跟他强调,不管之前怎么样,这次他家里人一定要参加,她有话要说,还说如果不来,他干脆剩下的一个月也别来学校里上课了,反正都没什么区别。

    谢明耀是肯定不会来的,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就把写了班主任联系方式的成绩单和邀请函放在了起居室的桌子上,这样班主任问起的时候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给家里人看过了,只是对方没有时间。

    现在想想,他只想穿越回去阻止那个脑子进水的自己。

    让秦深来给他开家长会,连最可怕的噩梦都不会出现这种诡异的场景。

    现在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即将变成现实,他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谁都不来。”

    他自然地忽略了秦深才是老板的事实,希望秦深的会再开长一点,最好临时再多一点走不开的工作,让他直接错过家长会的短短两个小时是最好的。

    陆栩满脸为难,很明显有话要讲,“可是……”

    “没有可是,你闭嘴。”谢景迟眼里写满了崩溃,试图转移话题,“考成我这样,你愿意有人来给来开家长会吗?”

    陆栩回忆了一下他成绩单上的分数,眼神里登时多了几分怜悯与怜爱,仿佛在看一只自作孽不可活的可怜小动物。

    “那肯定是不愿意的,我要考成你这样我妈能当场让我跪下然后开始哭。”陪他扯了半天闲话的陆栩拍拍他的背,“让开,要上课了。”

    谢景迟不情愿地站起来给他让道,“这下你知道了吗?”

    陆栩坐下来,开始拿下一堂课要用的课本,“可是我考了年级第三,不存在你这种问题。你真要觉得后悔或是羞耻不如之前好好学习。”

    对于他一番冷酷无情的炫耀加降维打击,谢景迟又把头埋进臂弯里,痛苦地叹气。

    “跟你说这种话是我傻行了吧。”

    “你知道就好。”

    过了会,上课铃真的要响了,他露出一双眼睛,闷闷地和陆栩说,“下次我也要考,年纪第三而已……”

    “考什么?”陆栩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要考多少?”

    下次就是高考了,一个年级四百五十人排两百名的人说要考前三?

    “你听错了。”谢景迟怏怏地改口,“我什么都没说。”

    为了应付家长会,大部分人都在中午把自己抽屉还有柜子里和学习无关的消遣处理掉了,剩下的要么清心寡欲到了一种极致,要么就像谢景迟一样彻底的破罐子破摔。

    下午第四节课上课途中外面的走廊上就站满了家长。

    他们趴在窗户上,自以为动静很小地观察自家孩子上课的样子,本来记着笔记的谢景迟和其他人一样,悄悄抬头往外看了一眼。

    看到秦深不在这之列,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后来又觉得操心不可能发生事情的自己很蠢。

    秦深是什么人,有必要这么做吗?

    下课后,班主任来班上主持工作。

    她留了几个班委负责对照花名册点名和发成绩单,然后就把剩下的人赶了出去。

    门只有一扇,外面的人要进来,里面的人要出去,场面一片混乱,而走廊外面其他班级门口也是同样。

    “谢景迟,你留一下。”

    经过讲台的时候,谢景迟被台上的班主任叫住。

    陆栩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丢下他跑远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

    “我真的说了。”

    谢景迟很怕她下一句就是让他明天不用来了,谁知一直对他不是很严厉就是很失望的班主任居然很和颜悦色地同他说,“我知道,你家里人给我打过电话了,所以特地给你说一声。”

    电话是谁打的用脚趾都想得出来。谢景迟并未放松警惕,而是更加忐忑地望着她,并十分希望她的下一句是秦深因为工作走不开没法出席。

    有其他家长进来了,班主任低头翻看自己拿的资料顺带准备待会的说辞,“你家长跟我说他要晚点才能到,但是说他一定会到。你说早这样该多好。”

    “哦,我知道了。”谢景迟失望极了。

    秦深的说辞倒是和早上差不多。不过他知道,这种话如果是由他说出来,可信度肯定会降到负数。

    “没什么事,你出去吧,我到时候自己跟你家长聊。”

    绝大多数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家长——有爸爸也有妈妈,亲密地凑在一起说话,陆栩也不例外。

    他和他妈妈长得很像,除了轮廓更男孩子气一点,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班主任跟你说什么了?”陆栩像只小土拨鼠一样往他身边钻,“你家到底来不来人。”

    “她说……”谢景迟沉默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你现在走吗?”

    陆栩摇摇头,“我等我妈开完会再走,你呢?”

    谢景迟犹豫地看了眼拥堵的楼梯口,“我跟你一起,我等人。”

    家长会五点半准时开始。

    这会跟第四节课那会儿倒是彻底反了过来:家长在里面坐得规规矩矩,而学生们在外面扒着窗户偷看。

    他们班上有一小部分人走了保送或是别的途径,剩下的座位这时也差不多全部坐满了。

    阴雨天本来就天黑得要比以往早,楼道里昏沉的天光渐黯,谢景迟靠在栏杆上玩手机,旁边的陆栩把练习册垫在书包上做题,偶尔跟他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