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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这天天气好得出奇,太阳很早就出来,通透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暗的交界处上下翻飞,所有迹象都预示着晴朗。

    宿醉的谢景迟有气无力地和管家说鸡蛋要流心、培根要酥脆。

    “没睡好?”

    已经吃好的秦深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边看文件边喝咖啡,看他五分钟内打了三个哈欠,终于从工作中分出点注意力。

    谢景迟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接的一刹那,某些画面浮上眼前,他愣了下,心情复杂地地错开。

    “头痛。”

    昨天夜里他们几乎同时回的房,现在他头痛欲裂,秦深却神清气爽,不见半分疲态。

    “晚上回来早点休息。”秦深停顿了一下,“昨天晚上是看在你过生日,下不为例。”

    谢景迟闷闷不乐地应下,刚从厨房出来的管家只听到后半句,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不住来回。

    早餐之后,谢景迟跟以往一样坐秦深的车去学校。

    到学校门口,秦深叫住准备下车的谢景迟,“中午我来接你。”

    光头司机抬起头,谢景迟看到后视镜里他的脸颊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但碍于某些方面,迟迟未能开口。

    “那我出来给你打电话。”谢景迟小小声地答应道。

    时间很早,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拢共没有几个人。不想那么早到教室的谢景迟在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付钱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凝着一层雾气的水瓶差点脱手,他没什么好气地回过头,“你真的很无聊。”

    陆栩今天穿了那件很可爱的嫩黄色卫衣,像毛茸茸的小鸭子,谢景迟将自己的这个发现告诉他,果不其然得到一个翻上天的白眼。

    来都来了,陆栩买了袋薯片和一盒笔芯,上楼的路上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闲聊。

    “最近每天来接你的是你哥?”

    向来讨厌运动、体育课能翘就翘的陆栩光爬个楼梯都气喘吁吁,谢景迟体贴地帮他顺顺背,免得他被自己呛到。

    谢景迟手上僵住,“啊?”

    陆栩知道他有一个大他几岁的哥哥,知道他的家庭富裕但并不和睦。

    “难道不是吗?”陆栩脸上写满好奇,“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帮你拿书包。”

    “不是。”谢景迟抿起嘴唇,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不是我哥。”

    “不是?”陆栩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那是谁?那么年轻,总不可能是你爸吧。”

    “他是……”谢景迟想说那个是自己的未婚夫,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你别问了。”他含糊地打岔道。

    傻子都能看出他不是很想说这个,陆栩生硬地转移话题,“生日快乐……哦对了,我妈妈让你周末来我家吃饭,你有空吗?”

    陆栩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性Omega,从陆栩那里听过他的事情后便一直对他关照有加,隔三差五让陆栩给他带一些自己做的点心。

    “有是有……”谢景迟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有就行了。”急性子陆栩边冲他使眼色边给家里打电话,“妈,小迟答应了,就周六晚上,补完课我带他来家里,嗯,准备好吃的……”

    看着陆栩脸上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笑容,谢景迟不说话,沉默着把他甩在身后,放下书包,一样样地往外面拿作业本。

    每到这种时候,他心里那种扭曲的恨意和嫉妒都会翻涌个不停,几乎将他淹没。

    任何人都比他血缘上的父亲对他要好。

    为什么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家庭,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都不想要谢明耀那种父亲。

    他只想要一个普通而温馨的家庭。

    上午第三节课下了,谢景迟去班主任办公室请假。

    他知道自己拖延得太久,本来早就应该说的事情硬是拖到现在,可是一想到请假的理由,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抗拒和抵触。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在闲聊,他进来后也没有停下,只是把音量放小了一点。

    谢景迟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Beta,微胖,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在他们学校的初中部就读,高二校庆的时候谢景迟见过几次。

    他们在聊中考和升学的问题,说不知道要让自己小孩直升还是去更好的私立,前者比较方便照顾,后者学费昂贵却有更好的教学资源。

    谢景迟有一些尴尬地等他们说完,简单和她说明了自己下午要离开学校的缘由。

    “谢景迟,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女老师没有立刻说好或是不好,不过看她的样子,显然是很不高兴的,“落下半天课对别人可能不算什么,对你还是很重要。”

    “嗯,我知道很重要。”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拍出上次周测的卷子,谢景迟悄悄看了眼,上面的分数果不其然惨不忍睹。

    “别的老师不敢说,你看看你考的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觉得你家里有钱,能一直让你这样混日子?”

    其他老师的目光都集中在这边,要是目光能有实质的话,谢景迟感觉自己再多站一会可能就要被扎成刺猬。

    “我看过你初中的成绩单,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孩,也觉得你还有救。”女老师不自觉激动起来,“你刚进初中的时候成绩明明很好,很多科目也都能考满分,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谢景迟知道她在气什么——某次考试前她都无意中说过,学生成绩和教师的奖金挂钩,如果他们考得好,她自费请大家包场看电影。

    自己这个关系户每次都拖累班级平均分,害她在每一次的教学例会上都抬不起头。出于愧疚,他乖乖站在这里让他训,不论她说什么都答好。

    过了会,她气消得差不多,“算了,我也管不了你,明天记得准时来上课,作业也别忘了交。”

    这天下午,秦深雇佣的造型团队来到家里进行上门服务。

    男士的衣装没有女士礼服那么多需要调整的麻烦细节,但不代表谢景迟可以随便换套衣服就出席。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谢景迟坐在镜子前的椅子上,在他身后,戴口罩的造型助理正从巨大的工具箱里挑选合适的工具。

    “有没有什么想尝试的发型?说出来我帮你参考一下。”

    谢景迟思索顷刻,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简直一片空白,“短一点,不要遮住眼睛就好。”他略有些局促地说着。

    “短一点就行?”

    “嗯。”

    造型师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额头,冷且潮湿,和秦深截然不同的触感。

    理发是个漫长的过程,一开始他还低着头看手机,后来不知怎的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醒醒,醒醒,别睡了。”

    谢景迟猛然睁开眼睛。睡着前窗外天还是亮的,这会已经开始变暗。

    太阳向西沉去,云层边缘染上柔和的红,总体来说还是亮,却不那么通透了。

    “你觉得怎么样?”

    造型师给他换的新发型很清爽——发尾和前额的部分剪短了,略长的鬓角让五官轮廓更加柔和,总体来说少了点懒洋洋的倦怠,多了点少年人的朝气。

    镜子里那个焕然一新的人让他感到十分的陌生,他不太习惯地眨眨眼,“还行。”

    “好了吗?”

    换好衣服的秦深从门外进来,看起来像是在外面等他们这边完事等得有些不耐烦。

    离得近了,谢景迟猛然发现秦深的西装款式和自己的那套很像,连领带的花色都是对应的。

    作为这种情况下的正常联想,情侣装三个大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而造型师哪里有这么多顾虑,主动去和雇主邀功,“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秦深循着看过来,谢景迟闻声抬头,对上镜子里秦深没什么表情的脸,喉咙口倏地发紧。

    “他本来就很好看。”过了会,秦深这样说道,语气淡淡的,没有太多喜怒。

    造型师顿了顿,笑着说确实是这个样子,本来就好看的人换个发型顶多只是锦上添花。

    “好了就去换衣服。”秦深从身后拍了下谢景迟的肩膀,“头抬起来一点。”

    谢景迟仰起头,这个角度的秦深看起来有点新奇,“还有什么事吗?”他话音未落,秦深的手指就抹过他眼底,这使得他错愕地睁大眼睛。

    “这个。”

    谢景迟眨眨眼,才看到是一根沾在上面的碎头发。

    “自己都没发现吗?”

    “……没注意。”

    秦深的嘴角略微扬起,“笨。”

    他不确定秦深刚刚那句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但专程去问的话反而又印证了这个人说的没错。

    他的确很笨,从来都搞不懂这个人。

    酒店的一整层楼都被包下。

    宴会厅旁的休息室,今夜名义上的主人公,谢景迟正在和曹助理做最后的确认。

    因为谢明耀并没有邀请媒体到场,所以演讲、致辞还有慈善活动一类的形式主义都不太需要。

    其实流程很简单,他只需当一个乖巧听话的人偶,等待谢明耀宣布他和秦深的婚讯,不要像过去一样不识好歹,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谢明耀下不来台。

    谢景迟没有说好或是不好,曹助理斜斜地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要回来了。”谢景迟话刚说完,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上周末在秦深这个碰了个钉子,不想再触对方霉头的曹助理借口有其它工作匆匆离去。

    谢景迟不敢去看秦深的眼睛,拿起手边的杯子假装喝水。

    “谢景迟。”

    秦深突然喊他的名字,他手不稳,杯子里的水撒出来,在袖子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小心点。“

    秦深递给他一张纸巾,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软得厉害。